2005年浙江四位高中教师当场同题高考作文(2)

    请允许我用苏轼的诗句“我携此石归，袖中有东海”作为本文的题目和结语。一沙一世界，一叶一乾坤，懂得见微知著的人才能真正打开这个世界的门。

    父亲和酒 杭州学军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张同华

    童年的世界总有一些具体的东西作为明证，比如说白桦林，荒草坡，比如说茅屋水畔，稻田瓜地。我的童年记忆却与父亲的一次喝酒密切相连，那碗和着眼泪的茶色薄酒，是我一生中永不褪色的东西。

    父亲出生在酒乡，却与那醇厚的绍兴老酒无缘。割稻种田“双抢”农忙时，父亲拿起盖在自家酿的酒坛上的草帽一戴，便会脸红微醉，便是他与酒的最亲密接触。

    又到了8月30日，交学费的日子，也是他在春晖中学读书的儿子收拾行李去白马湖的日子。妹妹早已做好的暑假作业也很整齐地放在桌子上，然而没有钱交学费，看着别的孩子雀跃着去学校，我和妹妹忍不住站在窗边哭泣。父亲一言不发，他的脸色灰暗得像一片腌菜叶子。我们哽咽着催父亲去借钱。父亲去了很长时间，回来依旧两手空空。月底借钱总是难的，何况是我们这样穷的人家。

    我们觉得一万个委屈，便不停地哭。太阳落下去了，家中十五瓦的电灯拉亮了。父亲做好了饭，给我们端放好碗筷，喊我们，我和妹妹一声不吭。父亲无可奈何地坐下来一个人吃，他甚至喝了一点酒，那是极廉价的烧菜用的黄酒，才喝了几口，父亲就醉了，他伏在饭桌上呜呜地哭。我们起先不知所措，后来哭着劝父亲别喝了。父亲哭着把那半碗黄酒一饮而尽，泪水簌簌地掉到碗里，又和洒出来的酒一起沾湿了父亲的衣襟。父亲开始说话，一句接一句，不停地说，说了一个来小时，他还把手伸进裤兜，掏出瘪瘪的破钱包，摸出一张一块钱，“啪”的一声很响地打在桌上，大声说：十块钱，拿去报名！我和妹妹想笑却笑不出来，泪水也更汹涌地哗哗下落。

    最后我们怎么解决学费的，后来才知那晚父亲去镇上卖了血。血永远比酒浓。那次醉酒可能是父亲一生中最后一次醉酒。

    岁月的流水一去不复返，沉重的一页终于翻过去了，他的儿子参加工作了，父亲应该开始真正享受人生，父亲的生活应该开始阳光灿烂，可青壮年生命的透支让他没有了享受的乐趣。他不能在烟雾缭绕中享乐，他多病的身体不允许他再饮酒，他想不再总吃霉干菜和腌菜，也想尝尝人间美味，但他的味蕾几近麻木，吃鲍鱼和吃白菜差别不大；他想到绍兴城里去走走看看，却没有了走动的体力——父亲的生命渐渐变得黯淡。

    想起一个故事，说的是一个人坐在田边晒太阳，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干活，他问干活了又怎样，那人说，赚了钱过好日子，享受生活。这人便反问：你认为我现在在干吗？这人还是很幸运的，在拼搏了之后还有力气享受。父亲不是这故事的主角，病床上的他只有五颜六色的回忆，家中那口空空的酱色米缸，儿子手上捧着的猪油酱油拌饭，还有那碗和着眼泪的茶色薄酒……

    父亲走了，带着对他儿子的深深挂念；父亲走了，遗留给他儿子永无偿还的心情。有一些事情，当我们年轻的时候，无法懂得；当我们懂得的时候，已不再年轻。这是稍纵即逝的眷恋，这是无法重现的幸福，这是成千古恨的往事。天下的儿女们，一定要抓紧啊。

    许多年后的今天早上，当我看着“一枝一叶一世界”的高考题目，当我在云起雨落之间拾掇往事的时候，当我重又变得孩子般容易感动的时候，我发现，长长的人生其实就是一沓枝枝叶叶似的不会褪色的细节碎片……

    睹一蕊而晓春将至 杭师院附高语文教师徐斌

    察一叶可见春秋，观滴水可知沧海。